『獅出有名 戴晨志獎學金』徵文入選作品
－「影響我最深的老師」 左 芃
還記得大學畢業論文以『孔雀東南飛』為題，藉劉蘭芝的命運大談女性主義，現在看來，免不了有投機取巧、生嫩淺薄之譏。一來『孔』文短而易讀，而且比起當時覺得又臭又長的經、史、子、集材料，『孔』文輕而易舉便能從圖書館中找到評論資料，然後加上自己切身的觀點，毫不費力的便在幾個晚上熬夜趕完將近二萬字，交了差，算是了事。
等到交叉討論的那天到來，我心虛的收斂了平日愛翹課的習性，乖乖的提早到了課堂上，等著被批鬥。一想到熱衷於民主辯論的那群同班同學，那可令我窮抖著手腳、而且頭皮發麻的縮在座位上。果真在她跨進教室之後，立即迅雷不及掩耳的從手中一大疊編裝的有模有樣的論文稿件中，抽出了幾份錯誤示範的樣本。
其中縐巴巴像捲鹹菜的那份被舉在半空中時，已經開始找地洞的我，一聽到老師喊出:『xxx』三個字，便惡狠狠暗自責怪老爹偏偏為我取這倒霉的名字，腦袋瓜如五雷轟頂，頓時臉上一片潮紅，瞬間漲粗了脖子，耳朵只聽到一顆極度沮喪的心砰砰跳個不停，眼睛直盯盯的看著講台下一隻隻高舉的手，以及同學臉上一張張窮凶惡極、爭相把我生吞活剝似的血盆大口，而我究竟是怎麼應答辯駁的早就不記得了。倒是『講台症候群』一發不可收拾。
直到老師終於開了金口，讓我有如鼠竄般離開了酷如絞刑的講台，我才悲哀的回憶起，國中時期在一樣的講台上當眾被老師甩了兩巴掌，只因為模擬考耽擱了回家的時間，被媽媽電告教務主任尋人…一氣之下因而轉學的往事；又想起轉學後的我因頂著「台北人」的大帽子被抓到辯論台上當首辯，結果卻腦袋一片空白、結結巴巴的糗樣，丟盡了『台北人』的臉，『講台症候群』對我而言已經不僅止於青春期的多愁善感，或蓄意叛逆了，就是不知這次的傷害會在什麼時候終結，何時才有重見天日、重新做人的一天？
不過我真的聽到了她這麼說：
「…要我來講評嘛，我必須說在這麼多優異的示範與錯誤的示範中…」她接過放在獎台上的論文，提高了聲調，然後靜靜的望了我一眼，繼續說道。
「大家雖然都批的有理也批的精采，而且的確找出了一些值得大家注意的觀點，但我還是要說…『孔雀東南飛』這篇雖不是寫得最好的一篇，而且不夠細心，錯別字很多，但卻是少數幾篇提得出自己的觀點，能夠消化吸收資料成為自己的東西，而非照單全收…待會兒同學可以傳閱這篇論文多加學習…。」
難以致信地聽完之後，我又再次面紅耳赤，抬不起頭來，淚水怎麼也忍不住奪了眶。她從來不在作文簿上獎勵我、說我一兩句好話的。下課鐘聲響了，她看也不看我一眼，一如往常冷冷的走出教室。
直到謝師宴那天，我怯生生的走到她身邊，什麼也講不出來，只輕聲的說：「老師，我不算是用功的好學生，但謝謝老師的栽培！」
沒想到老師卻拍拍我的肩膀說：「不要妄自菲薄了，你到底是拿筆的料，出了校門要勤於鍛鍊自己那枝筆，不可因為小小的挫折就輕言放棄！」說完她連名字都沒喊我一聲，就轉身與其他的學生說說笑笑去了。留我一個人站在角落裡癡想，她是不是記錯人啦？
不過，她終究治好了我的『講台症候群』，我也因此大膽嘗試新聞工作，向自己挑戰。
現在則因為得了罕病的女兒，專職於『職業媽媽』這行，當我開始用電腦取代了戀戀已久的那枝筆為女兒書寫時，想到了這位擱在心底深處很久很久，影響我至深的輔大中文系國文老師－王令樾老師。
也許當年的她真的是弄錯了人，倒是命運弄人，女性主義我沾不上邊，倒逼得我真的往寫作這條路行去，她或早就忘了這一段往事以及我這學生，不知她這些年來可好？果真有成書付梓之日，定要以作品代束脩，再請老師定奪一番。
2004 6 1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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